张亚东：最好莫过于虚度时光

小飞侠

在别人眼里，张亚东取得了国内同辈流行音乐人难以企及的成就。他与众多华语歌坛顶尖的流行音乐人合作过，制作了包括窦唯的《山河水》、王菲的《寓言》、汪峰的《花火》、许巍的《在别处》、李宇春的《皇后与梦想》在内的众多知名专辑，写过让王菲倾心的《只爱陌生人》。这些赋予了他亚洲王牌制作人的名号。


我喜欢肖邦，因为他是双鱼座，他比莫扎特要孤独。
我不希望成为焦点，比如说在一大群人里我就想混在中间。

    张亚东从楼里疾步走出来，戴着墨镜，嘴里咬着一支烟，手里提了几个衣服兜子。头发有点长，没什么章法，但是很柔顺，这发型几乎成为他的标签，就像那个“没谱青年”的外号一样。
“我现在都38岁，奔40去的人了，在30岁之前我一句话不说，现在我觉得没必要。”从说话时的神采飞扬来看，他绝对不是那个以另类、孤僻著称的男人。

    他把着方向盘，随时都有掉转车头离开八达岭高速的冲动。要在以前，他不会这么努力地克制这种冲动。他不喜欢在镜头前摆出各种姿态，他是一个彻底的追求自然的人。


    我觉得我挺有天分的。在山西大同的老家，家门口有一片树林，一条小河，再过去就是荒漠。这种感觉很开阔，很自由。以后我又去了北京、上海，甚至国外，无论是狭长胡同还是繁华城市，与家乡给我的感觉总有不同。小时候待过的地方对每个人的一生都会有很大影响。
在大同市歌舞团和大同市矿务局文工团，我想做什么音乐就做什么，做完就能试演。团里有演出，我就给他们扒各种类型的音乐，我们甚至排过京剧唱段。我从小拉大提琴，开始都是自己学，后来跟过几个老师。主要是看书，看关于和声的、乐队编配方面的。团里同事都知道我特别刻苦。
可是我一直都想着去北京。那是在1992年，我终于站在北京的马路上了。我就是想到北京做音乐，成不成都得做了再说。那时候渴望自己能够做出好的东西，得到认可，CD盒上有我的名字我就满足了。这个想法很简单。我觉得我挺有天分的，这是一种“被感动的可能性”。那时我能够去北京是得到了很多人的帮助，我这辈子遇见的全是好人。
其实，我刚到北京一点也不自信，还有过很惨的经历，不过到了今天就没必要再去说它了。



     在午后的强光下，他只能眯起眼睛。头发伏在额前，几乎碰到睫毛，而他拒绝任何发蜡、口者哩、染发剂，生长出的白头发明显可见。
     我喜欢的音乐都挺偏的。这么多年，我的听觉一直保持着一贯的喜好。一切声响大的都能让我发疯。我喜欢听女人唱歌。当然，好的男声也有，但可能因为自己不唱的缘故，就特别希望找一个符合自己感觉的女声，也许是女声更能表达我的东西，细腻感性，女人在歌声里特别容易打动我。我家里女人唱歌的CD比男人的要多。


     我自己唱《只爱陌生人》的时候很年轻，当时负责整个专辑的英国制作人非常厉害，做过好多国外的大牌歌手。但是在这里，他不懂中文，又总是对我的咬字提一大堆要求，我的感觉就特别不对，被弄傻了。本来我也不想唱歌。我对演艺一点儿兴趣都没有。现在要是上台还会抖。我不希望成为焦点，比如说在一大群人里我就想混在中间。幕后创作就比较对我的路子，小范围的几个人一起玩，比在舞台上舒服。
     我喜欢的音乐都挺偏的。我在音乐里觉得好的地方可能不是大众可以看到的。音乐还是有个阶级，这个不是贫富贵贱，而是欣赏层次。我们曾经开玩笑说，要当偶像就当偶像的偶像，当歌星的偶像。我同这么多艺人合作过，没有什么人合作完一次以后再也不找我的。可能他们会觉得我特别理解他。有的歌手本人水准非常高，比如朴树，他只是找一个信任的人，用冷静的眼光提供给他一个不同于自己的意见而已。
去年去了一次维也纳。我好喜欢一幅纪念莫扎特诞生二百五十周年的宣传画。以前我不喜欢莫扎特。但是在街头听学生们演奏莫扎特的音乐时，我就深有体会。在奥地利，莫扎特不只是在音乐厅和纪念碑中，在天空、大地和人们的笑容里，你都能发现他。


    小时候觉得莫扎特的音乐宫廷化，比较胭脂气，听着太美了。相比较，肖邦就要偏很多。我喜欢肖邦。他也是双鱼座。他比莫扎特要孤独。
    我不是学钢琴的，在13岁之前从没见过钢琴。我更在意音乐里表达的情绪，比如肖邦的夜曲，他的情感为什么这么复杂。后来我看了《肖邦在巴黎》这本书，可是没想到看完这本书，我居然有些讨厌起这个人——他在政治上有一些瑕疵。我不该看这本书。
有一次坂本龙一的女儿问我要不要去见板本龙一本人。我很喜欢他，但最后还是拒绝了他女儿的好意。未必长得像谁才能写出好的音乐，长得像屠夫的人可能会有一个非常优美的内心世界。我只需要接收我喜欢的那部分东西就行了，不用去了解全部。不见坂本龙一的决定是正确的。

     “为什么？为什么非要先缴停车费，然后随便停多久？”在傍晚时分的鹿港小镇外，他暴怒起来，及颈的中长发激烈晃动着，“没有这个规矩，你知道么？你怎么知道我要停多久？”他对生活的坚持，和对音乐一样。
     “为什么所有的人都不愿遵守秩序？”“为什么《青春泉》这部电影这么牛？我们还干什么呢？”他张开双臂，瞪大了双眼，对于他的质疑，又或者是极力赞赏的东西，频频发问。
     没有什么亚洲顶尖制作人。台湾的流行音乐经营了这么多年，仍然是更受欢迎的一类，那些歌才是标准的中国流行音乐，能让多数人感动的。最早的那些歌里的歌词，一下子就打动了我。
     现在国内的歌坛似乎没什么大红大紫的歌手，这不是短时期的现象。生存于互联网时代的年轻人没有了国界的感觉，去向无数种可能性，有无数种世界观。在不同媒介里每个人各取所需，彼此无法说服。他们认为是真正的自由了，但依赖互联网知道太多信息未必是好事儿，这减轻了一个人对一样东西的持续关注，会感到迷茫。


    现在的孩子们生在一个和平时代，一切都那么优越，他们普遍缺乏道德感，拜金、物欲，他们更在乎所谓的时尚、潮流。黑人的R&B就是以大金链子为标志性形象，恨不得牙都镶成金的。这些无可厚非。但我不是那个文化背景下的人。我也可以做那样的音乐，那个东西很简单。可是我只会做自己的东西。一个完整的人应该有一个自己的底线。
即便我做音乐做到现在这个份上，还是没有什么所谓的亚洲顶尖制作人。别说在亚洲了，在任何地方都不可能。不出这个饭馆都可能有比我牛的人。而且艺术没有一个标准。

     霄云路鹿港小镇几乎成为他的食堂。在那里吃饭难免还会碰到歌迷。他仍然坚持夜晚工作，在天空开始泛白时沉沉睡去。他又不得不变得商务一些，因为要出差，要签歌手，要出席活动，有那么多事情要做。
  能够虚度时光是最牛的事儿。“东乐”现在主要是一个制作公司，我们接的歌有容祖儿的、陈奕迅的，国内有李宇春、张靓影的，基本上内地和港台都会有些歌手来找我们制作。赚的制作费就投到自己艺人身上，给他们做音乐，成了就成了，不成也没关系，反正我们做的是好音乐。
我希望我们公司做出一个自己的风格，短时期内不太可能把这个风格勾勒清楚，总之不是商业的，而是特别艺术的那种。
      我现在都38岁，奔40去的人了。在30岁之前我一句话不说，现在觉得没必要。我很开朗，也信佛，但不是那么依赖它，就是当成一个生活哲学。信归信，做不到的还是做不到，有时候脾气忍不了。这会儿我特别能聊。比如在公司里开会，他们（指工作人员）笑我：你是工会主席还是老板啊？
      我是双鱼座，但现在洁癖的倾向越来越严重，比处女座还厉害，一天洗手洗很多次。现在我发现没有什么事情重要到让我不吃饭不睡觉。生命是一个无常的状态，今天有事儿就尽力去做，明天做不了，就爱做不做。如果公司做不下去，那就关了，我本来也没指望靠它赚钱还是干吗。这样人的状态就比较放松。
      电影是我唯一还想尝试的，其他的没有什么亲切感。今年下半年我可能要拍一部电影，有个日本公司投资让我做。我不会做那种特别现实主义的，还是想要一个不一样的东西。
现在我觉得能够虚度时光是最牛的事儿，如果有可能的话在家里不起床、不接电话、看电影、看书，那是我认为生活的最高境界，干什么事儿呢，没意义。

独自旅行的时候，虚度时光其实是在寻找内心的声音，排除一切世俗杂念，净化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