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上,我们坐在酒吧二楼的露台上喝啤酒。满天繁星,灿烂得让人感动。城市里的天空永远是红蒙蒙的,偶尔寥落的一两颗星都像是电力不足的灯泡,半明半灭。我蜷缩在他怀里,一动也不想动。这样的感觉才叫做生活吧,有时想想真是羡慕古人。生活节奏缓慢,有一点家底,稍不称意散发弄扁舟,吟吟诗作作对,夜凉如水还可以卧看牵牛织女星。现代人整天为了生存颠来扑去,每个人都在喊“我快忙翻了”,结果只是落得头痛胃病神经质一身的毛病。真希望这一刻变成永恒。有一种从心底深处泛上来的疲倦。想到明天就要回到工作中去,我简直悲从中来。 “怎么了?半天不说话。”乐诚用手指缠绕我的长发。 “不想去上班,真想一辈子就这么过了。”我喟叹。 “给我时间,我要给你你想要的生活。”他十分肯定地说。 “这是我听过最动听的情话。”我抬起头,微笑。 “这是我的真心话。我会为了这个目标去努力。”他认真地看着我。 “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?”我感到眼睛又酸了。平时老自诩身经百战,一颗老心犹冷又硬,碰到他总是缺乏免疫力。 “傻瓜,因为我爱你呀。”他笑了,颊上酒窝深深,眼睛的光芒令天上的星也黯然失色。 “不要爱我这么多,有人说一个人的爱是定量的,给得太快太多很快就用光了。不如每天只爱我一点点,然后爱我很久很久。”我的头开始有点晕,不知道是因为酒精还是他的爱。 “别担心,我的爱多得给不完,一百年不变。”他扮个鬼脸。 “我可活不了那么久。老了太难看。” “怎么会?你要是老了也是一个漂亮的老太婆,那我就是最英俊的帅老头。等我们都七老八十了,也就没人计较相差七八岁了。” “听起来像梦一样。”我忍不住叹气。从来不敢想那么长远的事,我的生命里充满了变数,太多太多的意外,令我心灰意冷不想去计划什么。 “人生不就是弹指一挥间?很快的。” “在你这个年纪,根本不会真正体会到时间的流逝有多么无情。”我摸摸自己的脸,触手早已没有了吹弹得破的感觉,眼角的皮肤已经开始有点松,我已经准备要在美容项目上加上眼部护理了。 “又来了,老是欺负我晚生几年。小的时候就是这样,老是和顾征联合起来欺负我。”他哼哼几声。 “呸,你那时候还小呢,记得什么?栽赃陷害!” “怎么不记得?有一次你们骗我说要和我比赛攀梯子爬树,看谁爬得高。我才爬到树顶你们就把梯子撤走了,害我在树上待了两个小时。” “咦,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。本来是要吓吓你,说待会就把梯子给你,我们后来去果园里摘果子,把这件事给忘了。”我哈哈大笑,“难为你还真记得。” “当然记得。那年我已经七岁了,而且我自己从树上往下溜,差点摔断腿,怎么忘得了?”他气呼呼的,“看看你小时候多狠毒?欺负比你小那么多的晚辈,太没人性了。要是我不幸摔残废了,世上岂不是少了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?” 我笑得差点喘不过气来:“可惜没有,要不然世上倒是能少一个祸害。” 他呵我的痒,我躲闪不过,只好连声告饶。 “说实话,你和小时候变化真的很大,我当时一点都没认出来。”我捧着他的脸,半眯着眼睛端详。 “你的变化难道不大?我记得你小的时候黑黑瘦瘦样子很丑的,简直是我童年的心理阴影,谁知道现在竟也变了个美女——”他吐吐舌头。 “找死,你!”我用力捏他的脸颊,“我哪里丑了?我小时候也人见人爱!” “好好好,我记忆错乱好不好?再捏被你毁容了,以后怎么靠脸吃饭?”他笑嘻嘻地抱着我,“现在漂亮不就行了吗?人见人爱的宝宝。” 我凝视着他的脸,星光柔和地在他左颊打上阴影,愈衬得他鼻子挺直,眼窝深深。两个人相处久了,对对方的眉目五官太过熟悉,就会失去美感或恶感。此刻看着他,忽然觉得无比可爱,忍不住亲他。他抱紧了我,温柔地吻我。我的余光瞥到服务生过来收杯子,见到我们接吻尴尬的驻足。我们无暇理会,旁若无人,只是打个手势示意他再拿两扎。 我喘着气伏在他肩头,心跳似乎跑到太阳穴上。服务生送了两扎啤酒上来,还有一大杯插着一支心形双人吸管的果汁。 “这杯柳丁汁是老板送的。”服务生仿佛脸红红的,我们俩倒行若无事。 “谢谢。”我们毫不客气先向果汁下手,都埋怨对方喝得太快,一下子就见了底。 楼下传来熟悉的歌声,一个女声在唱《卡撒布兰卡》,听到“making love on the long hot summer’s night”,我们会心地笑了。度假的几天我们都放开一切束缚,完全听从自己的心,作一个自然人。昨天晚上甚至整晚地做爱,不管天气炎热,也不管蚊子猖獗。真是痛快。 他在我耳边轻轻唱: “Oh a kiss is still a kiss in Casablanca. A kiss is not a kiss without your sigh. Please come back to me in Casablanca. I love you more and more each day as time goes by……” 我觉得自己彻底醉了。因为酒精,也因为他的爱情。